扇底风烟画飞蝶：宋画小品之冠朱绍宗

更新时间：2025-09-19 14:31  浏览量：1

《菊丛飞蝶图》页，宋，纨扇，朱绍宗绘，绢本，设色，纵23.7cm，横24.4cm。北京故宫博物院藏。

在宋代绘画中，菊花与蝴蝶的组合常构成“菊蝶图”或“秋趣图”一类的题材，象征高洁与生机并存。

菊为“花中隐者”，蝶为“浮生过客”，二者同框暗含宋人对生命姿态的思辨——菊之坚守与蝶之逍遥，恰如士人面对时代洪流时的两种选择：或如陶渊明之固守，或如庄子之超然。蝶翅的颤动更反衬出菊之“不动”，使画面在微观中透出宇宙般的寂寥。

宋人常采用“双钩填彩”画菊，以墨线定骨，再以植物色薄染，使花瓣呈现半透明感；蝶翼则用“没骨”点虱，先以水晕色，后以极细狼毫勾纹，近看似乱笔，远观则蝶翅因风而颤，几近逼真。这种“工极而写”的技法，让菊的冷峻与蝶的脆弱形成材质上的对话。

画面背景多空无一物，仅以菊枝延伸方向暗示秋风，蝶之飞轨迹留下“虚白”，令观者不自觉在心中补全整个秋园。这种“无景处皆成妙境”的留白，正是宋画对“物趣”与“天趣”的终极调和——菊蝶虽小，却承载了整座秋天的重量。

在南宋画家中，宫廷画院待招朱绍宗则是这类画的佼佼者，他的唯一存世作品《菊丛飞蝶图》，就是一个巅峰之作，只可惜他的存世作品太少了，文字记载的可靠信息不多，因此他就成了众多不出名画家中的其中一个。

目前公私收藏能归到朱绍宗名下的仅一件真迹，另有一幅《雪松猎犬图》曾在2015年拍卖，但真伪仍存争议。

正因“凤毛麟角”，其作品在博物馆与拍卖语境里均被赋予高标识度，是南宋院体花鸟的“缺环补证”关键。

朱绍宗个人声望虽不及马远、夏圭、李迪等人，却凭极端精工的重彩技法与孤本存世事实，在南宋院体花鸟画史上形成“一点定位”效应。

《菊丛飞蝶图》被多家权威收藏与研究平台称为“宋画小品之冠”“宋代蛱蝶题材巅峰”。

一、初入画院

绍兴三十一年（1161）残腊，杭城大雪。十九岁的朱绍宗踩着碎玉般的冰碴，在御街北端的“翰林图画院”门前屏住呼吸。他怀里揣着一卷《寒塘宿鹭图》——为凑路费，在绍兴乡下卖了祖传水田才换得的绢本。门吏见惯寒士，懒懒挥手：“待诏厅考，只留画，不留人。”

三日后，画却先声夺人：绢上白鹭只一笔纤线，淡墨晕出羽痕，像把雪光锁在了羽翼里。太上皇高宗恰于湖山堂赏画，拈须对孝宗道：“此子可入画院。”一句金口，朱绍宗成了“学生”级画院生，月给米三石，青衫一袭，开始了他的临安岁月。

二、酒香换粉蝶

乾道初，画院后墙外新开一家“丰乐酒肆”。朱绍宗每月领了俸钱，先去柜台换三瓮“碧霞春”。他喝酒不为醉，为换“粉”——上等蚌壳研磨的“蛾粉”，价同白银；唯酒家老板肯赊给他。

每逢薄醉，他把蛾粉掺入胶矾，趁色未干，以细竹丝挑粉，垂直点入花瓣。粉粒自立，干后凸出如半颗粟米，日照之下呈珍珠光。同僚笑他“痴”，他只举杯：“世间真花能招蝶，吾亦须招之。”

数年后，人们才知这招蝶之粉，便是《菊丛飞蝶图》里“蜂蝶争蕊”的诀窍。

《图绘宝鉴》云：朱绍宗工人物猫犬花禽，描染精邃远过流辈。隶籍画院。

南宋朱绍宗《菊丛飞蝶图》

三、扇头一战

淳熙八年（1181）仲夏，孝宗命画院各呈扇面，以备赐金国使节。题材只一字——“秋”。

朱绍宗自提绢裁成圆纨，却迟迟不动笔。交卷前夜，他携酒登上凤凰山，醉卧松石。五更天，山风掠过野菊，数只蛱蝶扑翅而起，翅背闪铜绿、闪靛蓝，像一簇冷焰。朱绍宗猛然坐起，以酒渍衣袖濡墨，就月光写下“蝶”字。

次日午后，他闭门调粉、渍色，至酉时方才开扇。但见：

纨扇中央，野菊三四，枝柯如弓，把风势拉满；一朵初折，断处凝露，粉点蕊心，凸若粟珠；三只蛱蝶，一俯一仰一侧翅，翅脉以极细赭线勾出，再以石绿、花青罩染，背光处微敷蛤粉，蝶身似透非透。

孝宗执扇轻摇，蝶翅随扇面光影闪动，竟若活物。皇帝叹曰：“秋风未起，朕已觉满殿花香。”遂亲书“清景”二字赐之，并令留内库，不赠北使。画院同列私下称这场暗比为“扇头一战”，朱绍宗由此“擅名于时”。

宋孝宗

四、不仕祗候

《绘事备考》云：朱绍宗隶籍院中。当补祗候，而恬退不仕。日作墨画数幅，以为酒资。同列有供御笔墨，辄携酒就商焉。

绍熙元年（1190），光宗即位，例升资深待诏为“祗候”——画院最高阶，可佩鱼袋、月加俸十石。朱绍宗却在升补文书上画押后，又附一行小字：

“臣性嗜酒，醉或失仪，不堪近御，愿仍守旧职。”

宰相留正因之愕然，皇帝亦笑其痴，遂收回成命。从此他仍穿青衫，月领三石米，却乐得在西湖六桥载酒泛舟，见草虫即捕入囊，归院图写，一夜可了数帧。同僚背后呼他“朱三石”，他闻之亦不恼，只自言：“三石米足养我一身，一升粉方养得我画中灵魂。”

五、灯烬蝶飞去

庆元六年（1200）重阳，临安满城风雨。画院后堂，朱绍宗置酒独酌，案上铺一帧新裁绢，拟作《雪松猎犬图》。二更鼓过，他忽掷笔，以残墨自写小影：青衫斜倚，一蝶停于簪端。

鸡鸣时分，弟子推门，见灯烬酒冷，师已伏案而逝，年约五十有八。其手边纨扇，墨蝶未干，翅上一点银粉被晨光照得晶亮，仿佛下一瞬便要振翅而去。

弟子哭之恸，将其遗像与《菊丛飞蝶图》同藏于箧。后数年，箧为内库征去，自此人间只闻朱绍宗之名，而少见其迹。

六、身后浮名

今日北京故宫博物院，尚可见那一柄《菊丛飞蝶图》。绢色已转深褐，而菊蕊粉凸、蝶翅银光，仍在显微灯下闪出珍珠辉。艺术史家把它定为“南宋小品巅峰”，却无人能复其“立粉”绝技。

图绘丛菊盛开。花分黄、白、蓝、紫四色，构图繁复，灿若文锦。虽是篱边野景，却饶富贵典雅气象。蜜蜂逐花而至，蛱蝶上下翻飞，为画面增添了动感。

花瓣、叶片的勾染皆极为精工，花心用白粉点染，立体感很强，望似凸出于绢素之上。画史称作者“描染精邃，远过流辈”，信是不虚。

对幅有清乾隆御题诗：“趋炎殊众卉，放英独于秋。舞去风全香，承来露半流。绘者具神解，渊明晤庄周。”钤“八征耄念之宝”朱文印、“自强不息”白文印。

此图原载《四朝选藻册》，见《石渠宝笈续编》。签题朱绍宗作。画幅上题一“朱”字，其下已无字迹。今从《四朝选藻册》，作朱绍宗作。

每当暮色西沉，展柜灯低照，蝶影投于素壁，恍若一只活的蛱蝶在飞。观者不知，那扑扇的翅下，还藏着八百年前一个青衫画家、三石薄俸、一升蛾粉与满城酒香的临安旧梦。

南宋 朱绍宗《菊丛飞蝶图》纨扇页材质：绢本设色尺寸：纵23.7cm，横24.4cm现状：北京故宫博物院藏

除《菊丛飞蝶图》实物外，清《南宋院画录》尚记其画目九件，皆为工笔或墨戏小品。

如：《梁武帝宝志公论法图》《摹萧翼赚兰亭图》《薄荷醉猫图》（二幅）《莲沼文禽图》《乳猫图》（二幅）《栀子禽雀图》《猎犬图》

以上作品今日是否仍存，已无实物可核，仅见文献载目。